瞻云 第97
十余年,一点细微的风吹草动都足矣让他回神了悟当下情形,“你做的?”
“不,不至于……”承华帝抓着温松衣袖,“你不至于……”
自入宫闱一昼夜都不敢直视天子的人,在“不至于”三个字中一下跪了下去。
“所以,到底为什么?”
承华帝不知从哪里攒出的力气,半侧榻前,一把攥住温松衣襟,迫他抬眼面对自己。
温松缓缓抬起了头。
已是开弓没有回头箭,若此刻回头,便是那襁褓婴孩为储,明氏一党不会善罢甘休,诸臣为未必真能奉此幼帝为尊。
“臣、臣会匡扶君主,守好江山。”
话落,温松一点一点拨开了天子的手。转来一旁案前,取了朱笔,落字在明黄绢布上。
奉天承运皇帝,诏曰:
朕承天命,抚有四海,惟念宗祧永续,乃国之根本。然宗室凋零,胤嗣乏绝。今有明烨其人,秉性温良,器宇端凝,有承平之姿、济民之智。朕特破亲疏之限,不拘同姓之规,择其入继宗祧,册为皇太子。内外臣工,当竭诚辅佐,共翊新储;天下臣民,宜遵诏奉行,勿生异议。
钦此!
许蕤推开温颐,还是拐过了金屏面圣,却见温松正在拟招。随他落笔书字,字字读来。书尽声停,四目相对,齐齐跪向已经面红色紫张口不能言的帝王,“臣等谨遵圣谕”。
“陛下,陛下如何了?”太尉穆辽是这个时候入宫的。
一样是温颐在金屏外接待了他,一样告诉他陛下要立明烨为储,之后温松捧诏书出来予他看。
“宗室凋零,胤嗣乏绝?谁说的,宗室并未绝。”穆辽阅过诏书,抬眸道,“这不是陛下亲笔。”
“是老夫代笔,老夫作为尚书令,本就有拟招之责。”温松开口道,“子阔,宗室唯剩一襁褓婴孩,实在微弱,今日不知明日事。陛下择的明烨,正值年少。”
“可是这乃异性……”穆辽叹道,又看那诏书,“这不过草拟,还未落印,我要见陛下。宗室未绝,岂可另立他姓!”
他拂袖拐过金屏,见帝王跌在地上,伸手欲要抓住什么,艰难往外挪着身子。
“陛下——”穆辽匆匆奔去,见得他眉眼慌张,冲自己摇首,惊惧中有些反应过来,正欲回身却觉后背一凉,胸前一柄长剑贯胸而过,
他艰难地转过头,看见剑柄握在许蕤手中。
许蕤避过他眼神,抽刀从他身体出,刹那间,随帝王一声“子阔”脱口,血溅金屏,以回落己身。
穆辽的血很热,甚至有些发烫。
烫得许蕤手发颤,剑“咣当”落地,踉跄连退了好几步,最后扶着金屏勉强没有跌下去。
“陛下如何了?”御史大夫申屠临踏入殿来。
“眼下怎么说? ”大司农封珩随他前后脚抵达。
温松祖孙二人未再阻止他们入内,皆是久居高位之人,片刻间都明白了当下情形。申屠临不肯屈就,扶起帝王后,撞柱折颈而亡;封珩亦在御榻畔,回首惨死的两人,伏跪帝王前,深叩首。然后慢慢起身,退到了那些人同侧。
这日午后,立储旨意传召天下。后温松陪储君处理当下事宜,剩许蕤和封珩陪侍榻前。
雨一直未停,直到入夜子时,才淅淅沥沥停下来。
天子浑浊的双目中,瞳孔慢慢扩散,口中喃喃唤着一个名字。
御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