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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54章

 

“它们毒性还是不够弱,我要的是感染瘟疫后,人的身体没有疫毒的迹象。再多些时日,我能做到的。”

“倘若你做不到呢?”

“做不到便再来一次。”

叶蔚妧眉目间满是森冷戾气,“有生之年,我定能把桃花疫从人间抹掉。你可愿,来帮我?”

冷汗浸透中衣的刹那,朱影终于看清桃花疫的旧伤口是怎样狰狞。

一如叶蔚妧的面目。

曾以为她对“医者”二字留存几分敬畏,虽偏执癫狂,却还有未泯的良知。

她妄图平她心中之恨,天真地以为能抚平叶蔚妧前面十几载扭曲的憎怨。

她竟如此可笑,妄想能使腐骨生莲。

民间因叶蔚妧起两场大疫,染疫毒病死者不计其数,她说出口那句“做不到便再来一次”,对这世间万千黎民,就是浩劫。

“该结束了。”

朱影抬脚蹍死那只血蛊,攥紧剪刀,即将刺入叶蔚妧胸口的刹那,被她轻飘飘地一推,朱影便失重摔在地上。

剪刀从手中摔出去,哐当落地。

“你要杀我?”

叶蔚妧忽然迸发出癫狂的笑,笑声里尽是被背叛的荒诞,“你要杀我。我们不是双生姐妹吗?是彼此在世上唯一的血亲你要杀我?”

朱影无力地伏在地面的石头上。

“你真可怕。”

她说罢这句话,听到一声不屑的嗤笑。

“我带你个地方,去看一看,我所为究竟是孽障,还是福泽。”

叶蔚妧往她嘴里塞了两粒土褐色药丸,一把踢开剪刀,把朱影架在肩上往山洞外面带。

钻过那堆杂草与丛生的藤蔓,朱影再一次看到守在洞口的兵卒,他们皆面带病色。朱影扫过一人的手背,桃花状的创面已结痂,是病症好转之状。

往前走几步,才知这洞口在高处,她们脚下是一方平坦的岩台,下方顺着斜坡也分布着几个洞穴,洞口涌出许多人。

那些人的手和脸也有桃花状的伤口。

叶蔚妧带她走进其中一个洞穴,里头充斥着虫子黏液的腥气。

山洞里坐着许多神情麻木的人。

中间垒了一方池子,池底密密麻麻的黑色蠕虫,与朱影踩死那只蛊虫不同的是,池底的虫子像是还没填饱肚子,腹部没有显现血囊。

朱影被放在石壁边一个草垫上,半躺着。

她看着叶蔚妧捧着小坛穿梭在人群之间,用淬了火的匕首剜取他们伤口溃烂的皮肉。有人受不住,哀号求饶。

血蛊以患疫之人的血和腐疮为食。

叶蔚妧将剜取的溃烂皮肉放进池底,血蛊争食。眨眼间,一扫而空。

朱影注意到,除了困住她的山洞,其他地方并无官兵把守。这些人就如同中了邪,傀儡一般,任叶蔚妧剜肉取血。

这些人不仅不惧怕她,反而感激万分。

这太癫狂了。

朱影攥住身旁一女子的胳膊,“外面没有官兵,快走。”嗓子渐渐能发出声音了。

那女子讶然地看她,“你不是来治病的吗?”

“她治不了你们的病,会死的。快走!”

那女子把衣袖从朱影手中扯出,挪远了些,“叶大夫是菩萨。”

“别信她。”

那女子看朱影的眼神更奇怪了,“外面到处都在死人,染了瘟疫的,要被拉去烧死。这里没有死过人。”

没有死过人——

朱影怔了一下,目光反复游移,似在拼凑什么线索。

她环视挤在山洞里的人。

这里几乎所有人身上都有桃花疫的创口。

出大营南下时,还见街边巷口尽是发丧出殡的景象。西岭大疫各州郡县都死了不少人,何以叶蔚妧这里一个因瘟疫病逝的人也没有?

她望过去。

这山洞里还有一方砚,一支笔,叶蔚妧蹲在几个患疫的病人面前,正用小臂托着一本发黄的册子记着什么。

血蛊是瘟疫横行的源头,但人染上桃花疫之后,病症是重是轻,却不在叶蔚妧掌控之中。

倘若当真如那女子所言,这里没有死过人,那么足以说明,叶蔚妧手中当真握着对抗瘟疫的解药良方。

不是血蛊。

或许是叶蔚妧喂她吃下的那种药丸。

朱影问那女子,“叶大夫给你们吃过一种药丸吗?土褐色的。”

“吃过。”

女子颈后露出半截血痂,又痛又痒,她想去抓挠,却只能在边缘搔一搔,道:“结痂了,就是快好了。”

药方。

拿到药方,西岭的桃花疫便可终结了。

叶蔚妧蘸墨,多余的墨汁在砚的边沿抹去,一心扑在眼前的纸笔上。

朱影的视线落在叶蔚妧手中的黄册子上。叶蔚妧在上头书写半页,“啪”地将黄册一合,收进袖袋里。

她朝朱影走过来。

似乎带朱影来这里,只为让她亲眼瞧瞧这人间惨状。朱影被她架过来,拖回去,折腾的骨架将要散了。

叶蔚妧并不急于再把她送回兵卒把守的山洞里,她站在岩台上,不时眺向另一座山。

等待着什么。

叶蔚妧道:“你当这些人为何会在山上?他们逃命上山,遇上我,是他们求我的,求我留在这里做药人。没有人会走。”

日暮斜阳将擦过西岭群峰,往下坠,远处一座山的山谷里蓦地腾出黑烟。

“看到了吗?”

叶蔚妧指着那座山头给她看,“你应当对这黑雾很熟悉才是。”

朱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勉强稳住颤抖,可膝弯仍止不住地发软。

那是焚尸的黑烟。

焚尸的山头离这里很远,烟雾是飘不过来的,可她鼻腔中仿佛又充斥了焦臭和硫磺的气息,难以遏制地撑着地干呕起来。

西岭大营。

军医背着药箱在营帐中来回穿行,咳嗽声此起彼伏。城阳伯岳惇在中军大帐与几个州郡遣来的官吏议事。里头传来岳惇拍案的声音,“不行!这如何使得!”

“城阳伯稍安勿躁,小点声。”

这次的瘟疫蔓延迅速。亲历过临夏与罹安大疫的太医不多时便发现,西岭因感染瘟疫死亡的人相较于临夏与罹安要少许多。虽有病重者,多数人的症状都较轻。

瘟疫还在扩散。

谢渊连发三道急诏,再任由疫情肆虐下去,恐怕西岭几个州郡的官吏为了保住脑袋,就要抄家伙与叛军一起造反了。

前有瘟疫,后有叛军。

西岭可谓是狼顾虎视。岳惇以军令邀了各州郡的官吏,到大帐相商对策。前来的官吏中有人曾在罹安任职,便又想故技重施,将当初罹安焚烧除疫的法子再拿出来用。

有人附和道:“高明。”

岳惇听完是怎么个高明之法,当即掀案,“没得商量,绝对不行!”

“那城阳伯你说怎么办?”

朝廷拨的赈灾粮款不足数,各州郡打开粮仓放粮,粮仓不多日也要空了。周围城池都是人去楼空的惨状,要买药、调粮,都要从南北的州郡想法子。

北境尚且好说,陈良玉封关之后,送了不少米粮、药材过来。可她守着那么个贫瘠之地,地头的麦子结籽都比别人少几颗,掏空家底也是不够,何况北境三州十六城乃防御北雍的军事要塞,钱粮都得囤着,陈良玉也不能倾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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