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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4章

 

“方丈赐的法号是觉悟的觉字, 但我们寺中都喊他睡觉的觉,若不酿酒, 他一整日净在睡觉。他脾气不好,见谁都不说话,开口便骂人,打又打不过,寺中众僧都不喜欢他, 见着他都远远地避开,还有,他一把岁数, 早课还经常迟来……”

武僧连珠炮一般狠狠控诉。

荣隽忙打了个制止的手势,阻止他再说出更多的口水话。

谢文珺道:“荣隽,去请来。”

武僧叹一口气,蔫了。白说。

太皇寺的酒水买卖做了许多年,十里八乡远近闻名。净觉和尚每隔几日拖着板车山上山下跑一趟送酒,这日回寺刚卸了车,便被方丈请了过来。

净觉和尚站在青石板径上执一个佛礼。

“贫僧净觉,见过长公主。”

他低着头,依稀能看清面部肌肉走势毫无规律,眉毛鼻唇胡乱牵扯,这种面相大致一瞧,便不难看出他入佛寺之前造过杀孽。佛门净化多年,都没能洗去那一身凶戾。是以常年躲藏在太皇寺后山,与酒为伴,轻易不见外客。

谢文珺道:“久闻净觉师傅酿酒手艺非凡,本宫也想学学这酿酒的门道。”

净觉和尚道:“独家手艺,不外传。黄土埋身,这酿酒方子贫僧也要带到地下去。”

荣隽的剑抵上老和尚的脖颈,老和尚斜眼一睨,“要喝酒后山多的是,施主要执意动武贫僧也能过几招。”

荣隽搅动剑刃,剑锋横削。净觉和尚双手合十,脚下不丁不八,向后飘退数步避开一剑,双手猛地一分,手掌带着呼呼风声,直冲荣隽的天灵盖劈过去。

这一掌是动了杀心。

荣隽以剑挡下这一掌,整个人被这股掌风震得连连后退,长剑险些脱手。

方才那位血泪陈词控诉净觉和尚的小武僧,早已躲得远远的。

“荣隽,不得无礼。”谢文珺道。

方丈也紧忙出声:“净觉。”

净觉面色十分不悦,立章对谢文珺执一礼,“贫僧告退。”

他才要走,目光却盯在谢文珺腰间露出的一截金属器物上,挪不动脚步了。

他惊诧须臾。

缠在虎口的佛珠轻微晃动一下。

余光瞥过四周,见四处是把守的禁卫与武僧,他背过身走出一段路,“诚心想学酿酒,明日酉时后,后山老松下寻我。”

翌日酉时,谢文珺寻到后山时,净觉和尚果真等在一棵老松树下。

酿酒地没筑泥墙,扎了一圈野篱桩,院里砌几口酒灶,一间放酒桶的木屋,角落里摆置着一架板车。再无他物。

“其他人不准跟进来!”

净觉和尚凶名在外,武僧不愿进来招惹他,禁军见此处清净无人,院后便是悬崖,便也自觉守在篱笆庄外,盯紧里面。

净觉和尚扫净酒灶,嗓音低沉,问:“铁錽信筒怎会在你身上?”

“故人相赠。”

净觉和尚一言不发,提来木桶,把浸泡过的高粱糁一瓢一瓢舀进蒸锅,烧火蒸煮。

崖边的风寂寂拂了许久。

“他还活着吗?”

周遭安静。

净觉和尚身子霎时一僵,“不用说了。是贫僧心生妄念了。”

谢文珺道:“本宫有一事相求净觉师父。”

“铁錽信筒既落在你手里,便谈不上相求,长公主吩咐就是。贫僧早已出家,不问凡尘,仅能应你一件事。”

灶腹的火旺了,净觉和尚开始用木棍搅动高粱糊。锅灶渐冷时,才加酒曲,而后置入木桶中一层层密封发酵。

木屋里散着酵味的木桶又多一排。

天色渐明时,净觉和尚的酒又酿好了。

他拉着板车下山又上山,回寺时正是端午。

谢文珺再上后山,亲手酿几坛雄黄酒。端午佳节,寺里的和尚不饮酒,守在寺里寺外的长宁卫与禁军免不得要酌几杯。

酒灶从午时烧到子夜。

谢文珺叫荣隽将装坛的雄黄酒与禁军分了。

晚间,谢文珺从佛龛下又取出长条匣子,那支羽箭仍存着。指腹在箭杆上擦过一遍。

鸢容传了膳。素斋饭摆上膳桌,清一色的寡淡,叫人看了没半点食欲。

“殿下当真要将农桑之权移至中书?”

“本宫一日不将农桑之权交出,陈良玉便要在死牢多囚一日。”

一辆马车辘辘驶过长街,在六尺幽巷的巷口徘徊片刻。巷口的馄饨摊坐着两个人,时不时朝巷子里张望。

往巷子里走不远便是灵鹫书院的正门。

马车里有一女声低声对马夫说了些什么,马夫一挥牛皮鞭,驾车往远处走了。马夫驱车又行一条街,从另一道街口拐进翠柳巷。

翠柳巷一旁栽种着细柳,春夏季节千丝万缕,绿得耀眼。另一旁本也是柳树,灵鹫书院落成那年全砍了,新种了银杏。

促成了一街两景如此割裂的景致。

灵鹫书院的人只能从谷燮口中得知是长公主命人伐柳木、栽种银杏的,至于长公主为何这么做,鲜少有人能道出缘由。后来渐有传言,说长公主有一心上人,钟爱银杏。

这一排银杏木便是长公主为心爱之人所栽种。

虽有这个说法,那位“心上人”却根本没人能搞清楚身份。

此时一轮新月掠过高耸的哨亭,给高墙深院洒下一片柔和的光,屋檐上有迁徙途中飞累了的倦鸟停歇梳羽。

马车在一扇小门前停下,从车上走下来一个长巾遮面的女子,若是白日,定会叫人瞧见她脸上裸露在外的皮肤有一道道极浅的印痕。

“叩叩叩——”

指关节在小门叩了三下,门扉嘎吱一声从里头打开一条缝。

李彧靖递进去一张令牌,里头的人看了,便敞开了门,“秦姑娘,请。山长在明礼堂。”

李彧靖往巷口巷尾望了两眼。

守门那人道:“守翠柳巷的人,每日酉时给他们几两碎银,打发他们去吃酒了。”便将李彧靖请进书院。

谷燮吊了一个小火炉,学山野闲人煮酒烹茶。

她长发盘了发髻,穿着用最粗的生麻布制成的斩衰。姚霁风死后,她骑快马赶去收殓了他的尸身,葬了他,此后便一直穿着守丧的素服。

“阿彧,这么急,出了什么事?”

李彧靖道:“前些日子一群草原打扮的人闯进倚风阁,一顿好砸,喊着让主事交出陈大将军。我觉得事出蹊跷,留心一打听,才知大将军杀了樨马诺首领的胞弟,被皇上打入死牢,听说秋后便要问斩。我好容易才趁主事今日醉酒,买通龟公赶来找你。长公主上月前往太皇寺祭惠贤皇后娘娘,自此音信杳无,再无半点消息,大将军也被打入死牢,朝廷这是要变天了?”

“问斩?”

“你竟不知?”

谷燮手一抖,拨弄小火炉的铜挑晃了晃。

陈良玉因杀邦交使臣被皇上打入刑部大牢她是知道的,也听闻武安侯夫人严姩为此事马不停蹄地从逐东赶回来,携老侯爷与武安侯的铠甲直直地跪在皇宫殿前,为陈良玉求情。

难道皇上真会为几个樨马诺人,处斩陈良玉?

李彧靖压低声音,道:“昨日,倚风阁来了几位大人,言谈之间我偷听到几句,似乎是,要从长公主手里夺权。”

“这就说得通了。”

除非是皇上已笃定陈良玉与长公主之间有某种不可明说的盟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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