牵手
&esp;&esp;半碗饭下肚,胃里暖起来,让沉知周身体里的病毒似乎退却了些。但药劲儿很快也涌了上来,脑袋开始昏昏沉沉。她吞下江寻递过来的退烧药,没等他说话,就自己先晃晃悠悠地站起来,“我回房间睡了。”
&esp;&esp;江寻了解她骨子里的好强,见她此刻精神尚可,不至于走两步就摔倒,便压下了上前搀扶的念头,只跟在她身后,看着她走进卧室,重新躺回床上。
&esp;&esp;天色不知不觉间已经完全暗了下来。
&esp;&esp;“你怎么还在这儿?”沉知周把自己裹进被子里,只露出脑袋看着他。
&esp;&esp;她不喜欢欠人情,一笔人情债就是一重枷锁,未来总要偿还,在他们如今的关系里更是如此。
&esp;&esp;这就开始下逐客令了?江寻心里觉得好笑,走到床边,替她把散落在脸颊的一缕头发拨到耳后,“总得有个人照顾着”
&esp;&esp;沉知周被他过分温柔的态度弄得愈发别扭。
&esp;&esp;“我已经好多了,”她把视线移开,声音硬邦邦的,“不需要你在这儿守着。”
&esp;&esp;江寻索性在床沿坐下,“行,那换个说法。就当是我助人为乐,我图个心安,成吗?”
&esp;&esp;沉知周拿他没办法,最后只能放弃抵抗,把头埋进枕头里装鹌鹑。
&esp;&esp;没过多久,均匀的呼吸声再次传来,她又睡着了。
&esp;&esp;江寻在床边站了会儿,看着她的睡颜。她的脸比少年时消瘦了些,轮廓更显清冷,但睡着时嘴角习惯性下撇的样子,倒是一点没变。
&esp;&esp;可能是药力的作用,她睡得不踏实,没一会儿就将盖在身上的薄被便被踹到了小腹,露出两条纤细白皙的胳膊。
&esp;&esp;他总算明白这人是怎么感冒的,无奈地咧了咧嘴,替她重新盖好被子,又细心地将边缘压实。
&esp;&esp;他顺势将她的手臂也塞回被子里,正准备抽手,却被睡梦中的人本能地握住了一根手指。
&esp;&esp;江寻的动作停住了,心软得一塌糊涂。他反转手腕,摊开掌心,小心翼翼地把她的手包裹在自己手里。她的手比他想象的要凉。
&esp;&esp;他就这么坐在床边,一直握着她的手。
&esp;&esp;某个瞬间,记忆回溯。
&esp;&esp;高二那年的冬天,沉知周也有一次病得这么厉害。那会儿的他是最胆大包天的时候,晚自习说翘就翘。他溜进她家,笨手笨脚地给她煮味道奇怪的红糖姜汤,在她书桌旁陪着写题&esp;,直到她爸爸快回来才像做贼一样悄悄离开。
&esp;&esp;临走时,缩在被窝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的沉知周问他,“明天是不是要被老吴罚站了?”
&esp;&esp;“没事儿。”他那时候笑得多肆意啊,探过手去捏了捏她烧得发烫的脸,“为了我女朋友,挨顿骂算什么。”
&esp;&esp;那时候他们都觉得,这样的日子大概真的可以一直持续到地老天荒吧。他们会一起考入最好的大学,再一起飞去大洋彼岸的实验室,手牵手面对未来所有荆棘遍布的未知。
&esp;&esp;可后来呢?
&esp;&esp;是她先放开了他的手。
&esp;&esp;江寻从纷乱的回忆中挣脱出来,视线下移,落回自己被攥住的手上。她的手还是那么小,那么凉。
&esp;&esp;他攥紧了,怕她再次从指缝里溜走。
&esp;&esp;发烧的人神智会变得迟钝,像一块被泡进温水里的海绵,缓慢舒张,吸饱了那些飘浮的、来自过去的细碎光影。
&esp;&esp;迷迷糊糊中,沉知周感觉到好像有人握着她的手。
&esp;&esp;那是很熟悉的感觉。
&esp;&esp;她勉力睁开一条缝,视野模糊不清,只能依稀看见一个逆着光人形正坐在她床边。轮廓线朦朦胧胧,像是隔着蒙了水汽的玻璃去看的。
&esp;&esp;光影交迭,十七岁时那个眉眼张扬的他,忽然就坐在了那个位置上。她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高中教室,讲台上老师的声音嗡嗡作响,而身旁的少年正低着头,偷偷在课桌底下玩她的手指。
&esp;&esp;记忆里的他似乎总是这样守在她身边。
&esp;&esp;尤其是在他们那场被称作“恋爱实验”的交往初期。
&esp;&esp;沉知周最开始其实是有些隐隐的担心的。江寻的家世摆在那儿,从小到大想必都是在众星捧月里长大的,人又聪明,做事向来随心所欲。和他这样的人谈恋爱,会不会被他那些难搞的少爷脾气来回折腾?
&esp;&esp;可后来她发现,自己的担忧完全是多虑了。
&esp;&esp;在实验开始后的第二天,两个人第一次以男女朋友的身份约着去晚自习。
&esp;&esp;她晚自习习惯安安静静地做题,不受打扰。江寻就不会像以前坐后排时那样,拿笔戳她后背问问题,或者扔纸条讲冷笑话。
&esp;&esp;可等她做完一套卷子,一抬头,往往能看到桌角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杯温水。
&esp;&esp;而那个本该坐在她后座的男生,则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最后一排的座位上,正趴着桌子蒙头大睡。可只要她这边一有动静,哪怕只是换本书,都能看见他立刻就会抬起头,睡眼惺忪地看过来。
&esp;&esp;沉知周发现,自己原本计划中那些准备在“实验”期满后用来分手的挑剔理由,诸如“我们性格不搭”、“你太吵了影响我学习”之类的话,一条也没办法成立。
&esp;&esp;就这样日复一日,一个月的时间匆匆过完。
&esp;&esp;中期联考前是中秋假,他们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。江寻将书包一扔,“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。”说着就朝远处花店跑去,“那儿应该有花卖。我寻思着老吴一个孤寡老人没人送也没人惦记挺糟心的。”
&esp;&esp;沉知周掂着两人沉甸甸的书包站在原地发呆,“糟心的”从一个整洁体面的好学生口中说,竟有些奇异的俏皮。
&esp;&esp;等了一小会儿就见到男生拎回来一大簇水仙花与百合,还抱着一颗大柚子。柚子最前端别了一张小卡片“老吴,中秋快乐。”他问沉知周自己字是不是写的有点丑。
&esp;&esp;她忽然有点动心,也不确定是为了花还是这句话,又或者都有。
&esp;&esp;渐渐地,沉知周终于没那么戒备,愿意对他敞开一条小小的缝隙了。
&esp;&esp;中期考试第二天那个下午,他们难得逃了一节自习课,坐在操场无人的看台高处。夕阳把天空染成一片绚烂的橘红,风吹过空旷的塑胶跑道,带来夏末独有的草木气息。
&esp;&esp;“所以你爸想让你毕业以后去读金融?”沉知周问。
&esp;&esp;“他是这么想,”江寻一只胳膊搭在腿上,模仿起他爸那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