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死后宿敌给我烧了十年香 第34节

 

床头羊角上的那柄弯刀嗡鸣不止,骤然出鞘,锋刃直向他而来。

顾昔潮一偏头,那白刃在刹那间拂过他的鬓发,几乎是贴着他咽喉而去,直到刺入他身后的木桩上。

刀尖入木三分,只距他耳后一寸,杀意凛冽。

顾昔潮缓缓抬眸,目光掠过幔帐,只见那一缕魂魄正坐榻上,端庄孤傲,冷视他的目光,一如昔日金銮殿上。

他劲臂一旋,从木桩里拔出刀,缓步走向胡榻。被刀尖刺穿的幡布碎裂翩飞,如流水一般在眼前淌过,消逝,微微拂动他散落的一绺鬓发。

他在她面前立定不动,面色从容:

“娘娘又要杀我?”

魂魄幽幽盯着他,声音比刀锋更冷,如扼咽喉:

“顾昔潮,你好大胆子,身为大魏边将,竟敢私通羌人。”

“之前在蓟县,你对羌人图腾如此了解,我就当你知己知彼,并非怀疑。”

“从蓟县到云州,路上如此多岔路和陷阱,你一次不曾走错,显然是来往多次。在林中特意用马粪点燃的篝火,也是与羌人约定好的信号。”

“更不必说,你羌语流利,而且这一路上那些羌人对你的态度,绝非寻常。此地,你也定不是第一次来。这毡帐不是现搭的,是羌人早就特意为你安置的,里面的摆设,都是你最惯常用的。”

她指着床榻,那把刀原本放置的位置:

“顾大将军的床头,每每必要放一把刀,才能入睡。”

“这桩桩件件,你连装都懒得装,是真当我愚不可及,察觉不到,还是根本不担心我会看出来?”

顾昔潮看着她,目光淡然,隐带讽意,道:

“皇后娘娘观察入微,我只是没想到,你竟还记得旧事。”

沈今鸾一愣。

从前,她熟知他每一个习惯。

床前要放刀,随身带锦帕,衣服得熏香,心爱之物是生母留给他的一把金刀,起杀心时会用指腹摩挲刀柄,他喜欢的摆设,惯用的东西……她十年未忘。

只因,她和他曾是同病相怜的朋友,相知相伴,推心置腹,无话不谈。

她入宫后,听闻他心狠手辣,杀尽亲族,只为成为陇山顾氏家主,统领世家,她才发觉自己好像从来没真正认识过顾昔潮。这个自小丧母却养在锦绣堆里的富贵公子,他骨子里深藏的杀戾之气。

后来他远去北疆,朝中曾有后党请奏,要元泓收了他的兵权,甚至赐死他,以免他在北疆挟私以报,殃及边防。

他们担心他从极盛之时、极高之处跌落,丧失了从前的权势地位和荣华富贵,天之骄子被活生生折了羽翼,放逐到了边陲之地,必定从此心生怨怼,会为了爬回高位不择手段。

而今她死后与他再逢,发觉他确实已全然变了一个人了。

沈今鸾声色凌厉:

“从前,顾将军三伐南燕,收复失地,为大魏治军,在兵事上鞠躬尽瘁,是国之肱股,元泓确没有看错你。因此,哪怕你我之间仇深似海,我也当你是一个可敬的对手。”

顾昔潮目光沉沉,唇角扯动,似是嘲讽她,又像是自嘲:

“十年未见,我这个可敬的对手,在你眼中就成了通敌卖国之人?”

他这样的神容,像是一触即碎,她从未在从前不可一世的大将军顾昔潮面上见过。

想起他在崤山九死一生也要杀尽叛逃出关的顾家人,沈今鸾心头微动,叹了口气道:

“我已不认识你,也不敢信你。”

执掌凤印以来,她见过太多芦苇一般的所谓臣子,头重脚轻根底浅,见风使舵,为了利益可以抛弃所有为人的尊严。

连贵为帝王的元泓,也会为了所谓利弊,忘却初衷。

历朝历代,多的是边将暗地里与外敌暗地交易,佯装进攻撤退,设计大胜惨败,以换取朝堂上的利益。

更多的军饷,更高的官职,更大的权势,无论何种图谋,皆为叛国。

若说从前的顾昔潮高傲自持,定是不屑于阴诡之计,如今的她已无法辨别。

沈今鸾尚在犹疑,眼底忽落入一片庞然阴影。

“娘娘既已认定我通敌叛国,大可按大魏律,杀了我。”

顾昔潮已上前一步,逼近她,再俯下身,整个人暗沉的影子完全将她单薄的魂魄罩住。

“或者,不是还想为你父兄报仇吗?不必再等毒发,此时此地便可了结我。罪名就是,勾结外敌。”

过往似曾相识的画面也在眼底幽幽流过。

淳平十九年,北疆军覆灭,他孤身一人自北疆归来,滂沱大雨之中,来到一身孝服的她面前,还未走近,一柄刀就横在他颈侧。

他当时想,若能死在她手里,也算是最好的结局了。

可那柄刀终是滑下,坠落在无尽的雨水里。而她步入雨中,从此再未回头。

后来,是承平五年,她与他朝堂的最后一局,他落败,万罪加身,授她以柄,只待凌迟。可她最终放任他孤身匹马去了北疆。

而今,承平十五年,她死后的第十年,他再一次亲手将生杀之权递到了她的手上。

“如何杀顾家人的,也可如何杀我。无论何种手段,皆由你而定。”

贴近魂魄的凉意渐渐渗入体肤,顾昔潮静待,笑意森森。

他低垂的眼底,看到她的魂魄飘近了,层层雾气缭绕盘踞在他身间。她伸出手来,缓缓攀上他的侧颈,在触及他咽喉之时,指间猛地收紧。

她倚在他身上,寒气彻骨,纤纤十指如十道割喉利刃。

缠绵悱恻,惊心动魄。

顾昔潮面不改色,冷漠地抬起手。

粗砺温热的大掌覆住她虚无冰冷的手背,两只手一虚一实,寸寸握紧,宛如十指交扣。

他缓缓地引导着她的手,从喉结游移向那一条隐隐跳动的青筋,抚过他的命脉,扼住他的咽喉:

“我的命,就等娘娘来取。”

暧昧

作为曾经的大魏朝第一战将, 这天底下,能杀得了顾昔潮的人寥寥无几,除非, 是他自己递刀,心甘情愿只求一死。

这样的人,世上仅沈十一娘沈今鸾一人而已。

时间静止,魂魄冰寒的手所抵在男人热血蓬勃的颈脉, 良久地纹丝不动。

沈今鸾怔忪了片刻。

似是没料到他会如此强硬, 还如此疯魔地将命递给了自己。

接着, 在男人压迫一般的目光里,她仿佛后悔了一般, 双手缓缓地从他颈间撤回。

她的魂魄像是失了力气一般,趔趄着后退几步,径直跌坐进了之人之中, 逃避一般别过脸去。

顾昔潮也突然背转身去, 额上青筋暴鼓,眼圈微微泛起血色,道:

“算上今日, 臣此一生, 共给过你三次机会, 你都不曾动手。十年了, 娘娘莫非还是不忍?”

沈今鸾死死盯着他冷硬如磐石的背影, 双手握拳,咬牙道:

“今时不同往日,杀了你, 我如何去寻尸骨?我和你,如今已不是当初你死我活, 而是同舟而渡。但通敌叛国,乃是我的底线。”

“只要,你亲口说你不曾通敌,我便再……再信你一回。”

一个相信的“信”字,凝在口中,百转千回才说出来。

“我做什么,不做什么,无甚必要和娘娘解释。”顾昔潮面色阴沉,一字一句道,“你信也好,不信也罢,我只对你说这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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