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8节
林孝恩摇头道:“别跟她说了,她知道也帮不上忙,平白跟着着急上火。”
“哎。”高仕锦匆匆离开,林孝恩想了想又匆匆开库房,拿出自己珍藏多年的文玩字画,想办法见新任知府一面。
苏州府衙内,李捷正坐在书房里奋笔疾书。
这次押送途径上京,为了防止有人中途买通官兵替换人,李捷特地写信求了京西大营的将军帮忙清点人数。
写完信封上火漆,让下属加急送回去,最多十日就到了。
门外有人禀报:“大人,不少学子的家属想要见您。”
“不见。”李捷知道这些人都是来求情的,早知今日,何必当初呢?况且这是皇上下的圣旨,他也没办法。
快到晌午的时候,苏州守备杨宝山来了。
“大人,押送的东西都准备妥当了,随时可以启程。”押送上千人可不是儿戏,需要提前准备许多东西,囚服、刑具,以及路上的粮草。
李捷面色森冷道:“传令下去,押送罪人即刻出发前往北狄,路上不许耽搁!”
“遵命。”杨宝山脚步匆匆的朝监牢处走去。
此时被抓的学子们还不知道即将要被流放。不过大多人神色惶惶,不像前几日那般活泼。
因为这里的环境实在太差了!
睡的是茅草铺的床,上面的铺盖不知道多少人盖过,又脏又臭里面还生满了虱子跳蚤。
吃的是粗糙的咸豆饼、苞谷饼子,连菜都没有,吞咽一口嗓子生疼,这东西喂狗,狗都不吃!
更别提一间牢房关了几十个人,光排泄就是个大问题。
小解还好,大号被几十个人围观实在难为情,而且排泄物气味难闻,这几日身上都熏臭了,简直无法忍受。
原本以为关两日就能把他们放出来,结果一连关了四五天也不见放人,不少人开始慌了。
“来人啊!快放我们出去!快来人啊!”一群人拍打着牢房的大门吵嚷着,其中就有林孝恩的独子林丰。
他从小养尊处优,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,连着几天吃不好睡不好瘦了一圈,急得满嘴燎泡。
“吵什么吵,给我老老实实待着!”狱卒拿大棒敲了敲牢房的门。
林丰高声道:“我舅舅可是苏州通判高仕锦,赶紧放我出去,否则我必让他降罪与你!”
往常这番话说完,狱卒肯定会低声下气的安抚他别着急,自己这就放他出去。
没想到今日这狱卒非但没给他面子,反而嘲讽道:“通判?你舅舅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管用,都给我老实点,不然别怪我手里的棒子不长眼!”
林丰瞪大眼睛,双手紧紧的抓着栏杆,心中惊骇不已。
平日以林丰为首的那群学子一时也慌了神,连他舅舅都没办法摆平,其他人更没办法了。
有胆子小的已经开始小声啜泣:“这可怎么办啊……我爹要是知道我闯了这么大的祸,肯定会打断我的腿……”
“都怪你,要不是当日你叫我去白露书院,我哪会被抓!”
“怎么能怪我?腿长在你自己身上,又不是我拉着你去的!”
也有人壮着胆子道:“别怕,咱们这么多人,他们不会把我们怎么样的……”这话前几日说还管用,如今已经没人再相信。
就在他们吵吵嚷嚷的时候,监牢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。
大伙不由自主的安静下来,趴在牢门前向外张望,不多时走进来一队官兵,他们不声不响的打开牢房的大门,将成捆的囚服扔进去道:“赶紧穿上准备出去了!”
大伙面色一喜,纷纷夺过衣服往身上套,林丰拿着灰白色的囚服有些不解道:“要放我们出去怎么还得穿这衣服?”
官兵没有回答,反而更加紧迫的催促,敢有不穿的,直接胖揍一顿,拉起来套上。
所有人穿好囚服后,排成队浩浩荡荡的走了出来。
今天天气阴霾,亦如这些学子的脸色,来到外面他们才明白,官府并没有要放他们离开的打算。
“排好队,戴上镣铐!”杨宝山一声令下,士兵们拎着哗啦啦响的铁链子走过来,像串蚂蚱一样把人拷在一起,又驱赶着他们朝外面走去。
林丰看见杨宝山眼睛一亮,这人他见过,之前还跟舅舅一起吃过饭呢!
“杨大伯,是我啊,快放我回去吧!”
没想到杨宝山跟没听见一般,扭过头继续清点人数。
士兵见状,将手中的鞭子狠狠的抽了过去,林丰被抽的失声尖叫,不敢再喧哗。
清点完人数,苏州守备骑在马上声音不高的说道:“尔等不思学业,聚众闹事,逼死十三条人命。皇上念你们年幼不知对错,免了你们的死罪,不过活罪难逃,即日起流放至北狄,开荒将功赎罪!”
所有人都变了脸色,不少学子吓得瘫坐在地上尿湿了裤子,更有人直接吓昏了过去。
昏过去的学子直接被一盆凉水浇醒,谁都不能耽搁赶路的时辰,随着一声令下,一千三百名余名闹事的学子,被迫踏上了北行的流放之路。
林丰的舅舅托人找了一圈,也没有敢插手这件事的人。
上面下了死命令,押送途中少一人或者换一人,守备都要自己亲自顶上,中途若是有病死的,尸首就地焚烧将骨灰带回来。
北上数千里的路程,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能不能走到终点都是未知数。
林孝恩实在没了办法,只能给负责押送的士兵送去银子打点一番,希望儿子路上少受点苦。
这件事在整个江南掀起了轩然大波,没有被抓的学子都在暗暗庆幸,自己当日没参加那次游行。
不过从此之后,再也没人敢对女子入学大做文章了。
罪人处理完,李捷又马不停蹄的去安抚那些失去孩子的百姓和白院长的亲属。
白宏家中只剩下老妻一人,夫妻二人原本养育了三女一子,儿子年幼时夭折,女儿们成亲后家里只剩夫妻二人。
白院长突然离世,给他夫人的打击非常大,一夜间白了头发。城里还谣传着许多污言秽语的话,污蔑白宏为人不正,使得三个女儿都没办法归宁。
李捷来的时候,白夫人正在院子里缝冬衣,听见敲门声颤颤巍巍的起身开门。
看见李捷疑惑道:“你找谁啊?”
“晚生是特地来找您的。”
“那,那进来吧。”
白院长的家中十分朴素,老式的庭院里种着几株青竹,亦如他这个人一般,骨直气清。
白夫人让下人搬来凳子,小心翼翼的询问道:“你……你们是我家相公的学生吗?”
过去经常有白宏的学生来家中做客,自从他去世后便再也没人登门了。
李捷道:“晚辈是新任的苏州知府,此行来是受皇上所托,特来询问您可不可以在白露书院为他立一座纪念碑,来纪念他保护学子的英勇事迹?”
白夫人呆愣住,瞬间红了眼眶。
她没想到面前这个年轻人竟是新任的知府,更没想到皇上要为相公立碑,一时激动的说不出话来。
李捷连忙递过帕子,等老夫人平复下情绪后,才谈论起白院长。
虽然素未谋面,但李捷也能想象出这个将自己一生奉献给书院的老人。
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,都在劝着那些闹事的学生回去学习。
可惜他既没有劝回那些人,也没有保住自己的学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