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3章

段迟渊表现得太像一个正常的人了，有时候会让他忘记，自己爱的人早就已经死去了，只是一个鬼魂。

如果不能唤醒段迟渊的神智和记忆，如果不能脱离这个世界，如果不能完成地府姻缘一线牵的所有任务，段迟渊就没法成为人，他就没法跟自己喜欢的人一生一世，白头偕老。

那些幸福的快乐的记忆就会像古旧的画卷一样褪色，随后变成苍白无味的回忆。

林晏安知道，自己无法忍受那样的结局。

再醒来时，马车已经停下了，段迟渊衣衫整齐，半抱着他，正看着车窗外发呆，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
林晏安动了动身子，只觉得身上很干爽，应该是已经清理过了。他疲倦的看着段迟渊，轻声道：“你在想什么？”

段迟渊垂下眸子，看着他，竟是这两日来从未有过的心平气和，低声道：“我在想以前的事。”

林晏安怔了怔，稍微翻了个身，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，小声问：“能给我讲讲吗？”

段迟渊不动声色，说：“你应该都知道。”

“我不知道。”林晏安认真的说，“我说了，我不是他。”他顿了顿，抬手指向自己的胸口，“比如说，这个胎记，或者说是伤疤，我就不知道是怎么来的。”

他的眼神很真挚，段迟渊定定的看了他一会儿，摇头道：“我不相信你的话。”

林晏安试图说服他：“我被你困在这里，没有机会也没有能力逃跑，为什么还要骗你？对我又没有什么好处。”

段迟渊抬起他的下巴，低笑一声，道：“因为你心里清楚，如果承认了自己就是林晏安，你会承受比现在惨痛十倍的折磨。”

他说这话时，语气很冷，林晏安看着他黝黑深邃的眼眸，有些分不清他是不是真心的，但是无论如何，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。

“你是相信我的话的。”林晏安笑了，笑得很柔和，“不然的话，我早就承受惨痛十倍的折磨了，不是吗？”

虽然嘴上说不信，但段迟渊心里肯定还是动摇了的，若非如此，林晏安此时此刻是不可能安稳的躺在段迟渊怀里的。

段迟渊眼里划过一丝冷冽。林晏安说的是对的，他的确是心存疑虑的。就好像是本该正常的世界突然有些脱序，丝丝缕缕的违和感接踵而至，却又让人摸不着头脑，而这一切“不对劲”，都是从他在无间旷野上捡到昏迷不醒的林晏安开始的。

细细想来，捡到林晏安这件事本来就透着古怪。十世轮回后，他在无间旷野呆了数百年，这数百年间不间断的寻找，都没有抓住林晏安，现在又怎么会平白无故的，像天上掉馅饼似的捡到了林晏安呢？

段迟渊盯着林晏安唇畔的笑意，总觉得那其中隐含着某种自己所不能理解的笃定的意味，让他颇感烦躁。所以他伸出手，强行抹去那一抹笑容，冷冷的说：“不要随便揣测我的心思。”

就算不是他要找的那个林晏安，一模一样的脸和一模一样的名字，也一定不是什么完全不相干的无辜的人，不排除是魂魄在转世轮回时出了什么变故……难道一句不记得了，就能抹杀掉过去那么多次的背叛和伤害吗？

难道记得的那个人，就必须要承受永无止境的折磨和痛苦吗？

段迟渊是想报复的，只是不是现在。眼下的状况处处透着古怪，他不能平白被别人当成枪使，这也是他暂时没有对林晏安做出什么太过分的事情的原因。

不过，若是等一切查清，眼前这个瘦弱的男人的确就是他苦苦寻找了那么多年的人的话，他一定会让这个家伙付出应付的代价的……段迟渊想到这里，低低地冷笑一声。

“王上，发现厉鬼踪迹，请您下令。”车厢外再次传来阴兵平淡而干哑的嗓音。段迟渊嗯了一声，放开林晏安，打算下车去。

林晏安拽住他的袖子，恳求道：“能不能带我一起去？”

“你去做什么？”段迟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，“伺机逃跑吗？”

“我不会跑的。”林晏安保证道，又补充了一句，“你可以用链子绑住我。”

他必须要找到更多的机会，找出这个世界的破绽，之前段迟渊睡梦中的呓语让他看到了希望。男人在梦中叫的是“小安”，那是真正的段迟渊才会用的称呼，可是当他醒来时，却又恢复了原样。林晏安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，但直觉的意识到这是一个重要的线索。

目前最重要的任务是唤醒段迟渊的记忆，既然如此，一直被困在车厢里肯定是不成的，他必须抓紧一切跟着段迟渊的机会，才有可能获得更多的情报。

对于他的提议，段迟渊很明显的有些迟疑，林晏安抓紧段迟渊的衣角，不肯松手，恳切的看着他。

段迟渊与他对视，不知为何渐渐面露怒容，甩手道：“要去便去吧，死了我可不管！”

他放出缚骨链，捆住林晏安的双手，毫不怜香惜玉的拽着他出了马车。

林晏安不知他为何生气，颇感莫名其妙，但是不管怎样，他的目的总算是达到了，所以就算手腕被拽的隐隐作痛，他也没什么怨言，反而勾起唇角笑了。

段迟渊瞥见他的笑容，越发生气，闷闷的哼了一声。

林晏安却顾不上他的怪脾气了。先是被困在房子里，再是被关在马车上，这还是他第一次能看到这个世界的全貌，他四下环顾一番，颇感新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