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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0节

 

郦筑昙嗫嚅着说道:“大人,我那时才14岁半,玉春台的龟公急着让我接客,把我的年龄添了一岁,所以我今年正正好好是十八岁,足足比大人小了九岁呢。”

他垂眸说道:“我以前是个天真无邪的小公子,自打家中出了事,见惯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,人也变得阴毒偏激了,若是能重来一次,我还是会恩将仇报,偷走大人的一甲子功力。”

于洲看了他半晌,点了点头:“你这会倒是诚恳。”

郦筑昙幽幽说道:“倒也不是诚恳,只是觉得面具戴久了也会累,我隐隐有一种预感,也许我天生就是一个坏人,注定要走上一条天怒人怨的路。”

“这次入皇宫拿湟川藏宝图,我只有七成把握,不知大人可愿助我一臂之力,事成之后,我愿意和大人共享湟川宝藏。”

还不等于洲回答,他就急急忙忙地说道:“我知道大人不贪图富贵荣华,但我听闻湟川宝藏中镇压着几把绝世神剑,大人是剑客,总是爱剑的吧。”

于洲思索了一会,郦筑昙心情忐忑地等着他的回答。

过了一炷香的时间,于洲终于说道:“我现在不能给你答复,让我考虑一段时间。”

没有一口气拒绝,那就留下了很大的余地,郦筑昙微微松了口气。

于洲这个人果然是吃软不吃硬,以后要常常在他面前扮可怜。

郦筑昙的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,达到目的,他便十分主动地牵住了于洲的手掌,与他十指交错,开始合掌调整内息。

两个时辰过去,阴水与阳火内里相争相扛,于洲内力深厚倒还是能够忍受,郦筑昙就遭了秧,他腰侧京门穴的位置不断受到阳火内力冲击,内息流转不止,就连全身的经脉和其他穴位也遭受了冲击。

他疼痛难忍,冷汗涔涔,一身的漉漉水光。

郦筑昙一生要强,若说一开始郦筑昙还会为自己这乱七八糟的样子感到耻辱羞愧,那现在的他就已经完全坦然了。

他浑身冷汗涔涔的倒在榻上,眼朦胧神智涣散地乞求于洲帮他把黏在身上的湿哒哒的外衫褪去。

话一出口,这没骨头似的语调就让他吓了一跳,又连忙羞赧地闭上了嘴巴,垂着眼睛不敢看于洲的脸。

于洲他抱起来放到床榻上,顺手解开了他的外衫。正想用阳火内力将衣裳烘干,一片眼熟的灰色衣角却从外衫里轻轻掉落下来。

灰色的粗布衣料,边角处用光泽极佳的灰色丝线细细密密地缝补了一圈。

这不正是被他挥剑割断的衣角么?

郦筑昙为何要将要将这片衣角贴身收着?

于洲猛地想起古代有个断袖之癖的典故,莫不是郦筑昙以为自己对他有意?

郦筑昙一向精于算计,也许这片衣角是郦筑昙故意让他看见,以这种委婉含蓄的方式表达他的情意。

于洲捡起这块衣角,本想不动声色地将它放了回去,却不想郦筑昙一抬眸,恰好看到了被于洲攥在手里的那块衣角。

两人的目光汇聚在那一小片衣角上,移动视线的瞬间,彼此的目光不期而遇,茶色的眼眸对上蜜色的眸子,郦筑昙的脸庞登时涨红了。

于洲耳尖一热,心里竟然泛起一股潮湿的热意。

他放缓吐息,语速缓慢地问道:“郦探花,你留着我的衣角做什么?”

郦筑昙嗫嚅着说道:“我一针一线细细缝补过的东西,岂能说丢就丢的,其他的,你就、你就不要瞎想了。”

探花14

郦筑昙羞恼不已,于洲倒是轻笑一声,把那截衣角放回了衣裳里面。

虽然于洲的笑声很轻,可是郦筑昙还是听见了,他咬着后槽牙掀开被子蒙住发烫的脸,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。

都是他鬼迷心窍,换衣裳的时候看见了这截衣角,觉得自己一针一线缝补过的东西怎么能说丢就丢,一定要找这个剑客讨个说法,就鬼使神差地把衣角揣进了衣襟里。

可是现下这情况,真的是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了。

被褥里闷热的厉害,郦筑昙被闷出了一头细汗,忍不住偷偷掀开被角把头探出来透气。

刚探出个脑瓜尖,一抬眼,于洲正站在床前低头看他。

对上于洲的茶色眼珠,郦筑昙更是羞恼了,立刻又把探出被子的脑袋缩了回去。

于洲摇摇头,伸手把被褥掀开,低声笑道:“就算你喜欢了我,也不用把自己闷死。”

郦筑昙抱着被褥愤愤说道:“谁说我喜欢了你,我连你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,怎么会喜欢了你!”

他哼了一声:“大人说我不够君子,难道大人这藏头露尾的行为就是君子之风了?”

于洲脸上的易容面具一直没有摘下来过,现下耳边那处已经翘起了一个边。

他说道:“我带着面具并不是想藏头露尾,只是不想多生事端。”

郦筑昙说道:“我才不要听大人的解释,我才不管大人你是美是丑,大人爱戴着就戴着吧。”

他软着腰躺在软塌上,本想闭上眼睛消消气,结果眼皮一阖就沉沉地睡过去了。

梦里回到了年少的时候,父亲郦镂手把手教他练字,他的手很小,要很费力地抓住毛笔蘸着砚台里的墨。

父亲说字体现着一个人的风骨,风骨立在那,人和字才有个样子。

可是父亲啊,你这样铁骨铮铮的伟岸君子,却因独子的姿容太多绝艳,为你和郦家招来了灭门之祸。

不知道你在九泉之下是否会怨恨孩儿。

梦中又梦见了母亲亲手给他绣了一件大红色的猎装,说大红色趁他,更显少年意气。

梦中亲人的音容笑貌如此鲜活,郦筑昙心痛如绞,猛地从梦中惊醒过来。

他捂着胸口魂不守舍地从床上坐起,只见屋中烛火幽暗,一个人正背对着他坐在茶案前。

烛火将他的影子映照在床榻上,犹如一座伟岸的山岳。

郦筑昙长长地呼出一口气,隐忍着眼中的泪意,声音低哑地说道:“大人,你怎么还没有走?”

坐在桌前的男人声音低沉:“见你睡得不是很安稳。”

郦筑昙用指尖拭去眼角残存的泪水,掀开身上的被褥下了床榻,穿着白色里衣坐在于洲身边。

桌上摆着的那坛烈酒还没有喝完,郦筑昙捧起酒坛喝了一大口酒。

烈酒入喉,心中的烦闷这才消解一些,他擦了擦唇边的酒水,神色委顿地趴在桌上。

于洲说道:“心绪烦躁时不易饮酒。”

郦筑昙笑了一声:“大人,我心里痛啊,虽说我现在心是黑的,比天底下最毒的毒药还要毒,可是我以前真是一个好人,我曾经立誓,要成为我父亲的那样的人,但是汴京那个狗皇帝把一切都毁了。”

“若是他以权势相逼也就罢了,我从了他,保一家平安便是,可是他一面对我温言软语深情款款,一面又暗下毒手,着实是个恶心至极的人。”

郦筑昙又猛喝了一大口酒,他自嘲地笑着,醉醺醺地抱住了于洲的肩膀。

他的脸颊带着醉酒后的晕红,慢吞吞地把额头抵在于洲的肩膀上,很小声地说道:“我今年也才十八岁,家中的长辈都已经不在人世,再也没有人教导我如何做人如何行事。”

“若是我的父亲见到了我如今这番模样,定是要大骂几句逆子,然后将我逐出家门,我实在是愧对父亲的教导啊。”

于洲轻声说道:“世道残酷,坚守本心本就不易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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