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4节
因为迎春殿的小公主又病了……
挂念着你呀
倒也不是突然病的。
从碧看着孙太医, 自责道:“是我疏忽了,前日公主从青堤回来后,晚上精神就不大好,戌时就睡下了, 昨日一早也倦怠着, 韩大人来陪着公主用膳, 那时公主脸颊就有些红了,我只当是……”
她顿了下, 略过韩江逗弄康乐, 惹得人脸红,只后悔道:“只当是公主情绪好, 并未意识到是起了低热。”
后来去折柳亭给韩江送莲蓉包,宁思明也说起过:康乐面色瞧起来倒好,只是没什么精神。正是低热带得脸颊微红,却身体倦倦。
孙太医捋了捋胡子, 也是一脸自责。
康乐打小都是由他来诊平安脉的, 这么多年下来,孙太医自认为对康乐的身体状况了如指掌:康乐自幼生病,皆是高热, 虽来势汹汹,只要能及时降下去,再将养半月,便无甚大碍。
她从未起过低热。
“唉, 也是我疏忽了。”孙太医叹气。
不过现在不是追究是谁的责任的时候, 康乐在众人疏忽下, 已经低热了两天了, 她身体素来不好, 这般下去还不知会出什么问题呢。
从碧和孙太医面上都不大好,康乐软绵绵地躺在床上,靠着宽大柔软的靠枕,眨了眨眼睛,干净澄澈的杏眼看着他们,软声道:“孙爷爷、从碧,你们都不要那么紧张呀,我感觉还好呢。”
想了想,她轻轻地笑着,认真道:“以前高热,我只是躺着都觉得好难受的,张开眼睛看着屋顶,感觉天空都在不停地旋转,现在低热,反而好多了呢。”
“就只是不大有胃口,也懒洋洋的,握着笔写了几页字就感觉手腕没有力气了,别的就没有什么啦。”
她宽慰道:“我会好好吃药,好好休息的,很快就会好起来的,你们两个不要自责啦。”
康乐向来温柔又贴心,孙太医和从碧对视一眼,皆放松了一些。
孙太医按照以前康乐惯用的方子,略减了药量,重新写了药方,让人去煎药。
因康乐常年吃药,迎春殿的下人们对这些事情早已轻车熟路,不用孙太医交代,已仔细地煎好了药送来。
一整碗漆黑浓郁得药汁,放到温热可入口,康乐神色平静地端起,闭上眼睛屏息一口饮尽。
从碧见她一气喝完,立刻上前,一手接过药碗,另一手递上一盏清水,康乐睫毛抖动着张开眼睛,眼尾都红了,但是一声不吭,接过清水漱口后,才缓出一口气,眉眼舒展。
康乐自幼喝药的模样乖巧,从来不需人哄劝,也从未软声抱怨,却让旁观的人更觉得心疼。
老天既给她最尊贵的身份和美丽动人的容颜,怎么就不肯再慈悲些,给她一具健康的身体呢。
康乐喝了药,过了一刻钟,孙太医来看过,松了一口气:“好了,暂时退下去了。”
从碧拍了拍心口,也放松了些,连声道:“那就好,那就好!”
说完,她不由地关切问:“公主之前从未起过低热,这次是为何?”
她细细思索,罗列出各种可能:“是那日出宫游玩,过度劳累了?还是在船上吃的膳食不合适?再就是回宫后没有休息好?在折柳亭吹了风……”
康乐那两日的行程,从碧已经事无巨细地同孙太医讲过,连午膳的菜单和食谱都列了出来,每道菜吃了多少,穿的什么衣,何时何地停留了多久……
生怕有丝毫疏漏,耽误了孙太医诊治。
孙太医一一听过,沉思片刻,摇头道:“虽说康乐公主身体是有些娇贵,但那日行程也不至于把人累到生病,船上的饮食——那鱼虾藕都是公主可以食用的,且都是极鲜的,并无大碍。”
“再就是吹风……”孙太医抬头看了眼外面郁郁葱葱的夏景,实言道:“这时节,多吹吹风也没事。”
那便都不是诱因了。
孙太医叹了口气,避开康乐,对从碧低声道:“老朽行医多年,也算是跟阎罗殿抢人,见识得多了,有时候也心中隐隐明白,人各有命,非人力所能改的。”
“况且,康乐公主的身体真的有好转,也不是太医院里这些人呕心沥血照料出来的,而是慈宁山那位遏苦大师诵经点长明灯后才慢慢好些的。”
提起这些,孙太医倒是豁达,他含笑道:“左右康乐公主也到了好时候,依老朽看,不若就依着遏苦大师的话,为她寻一位好夫君,往后说不定就真的大好了。”
从碧神色犹豫。
康乐自幼身体不好,得遏苦大师护佑,这些年好些了,遏苦大师临行前特意嘱咐:康乐公主最好在十六生辰前成亲,由她的夫君一步一叩首行至慈宁山殿前,亲手为她再点一盏长明灯,才能长久。
这件事情只有康乐身边几个极亲密的人才知道,以免往后有人故意拿这件事情生事。
本来云贵妃和安宁公主为康乐挑选的是宁思明,或者楚靖远,可是康乐都不喜欢,偏看上了韩江那张脸。
而那位韩大人,看起来似乎不是个会对神佛弯腰的。
从碧只能点头,含糊道:“希望能如此吧。”
但事实似乎没有希望的那样好。
喝了药,康乐的低热便退了下去,迎春殿上下齐齐松了一口气,从碧服侍着康乐喝了一小碗白粥,漱口清洗后睡下。
这些年,只要康乐一病,从碧夜里就会睡不安稳,隔一两个时辰起身一次,轻手轻脚地来瞧一瞧康乐如何了。
本以为已经喝了药,今夜应当会无事,她擦了擦手,掌心一触到康乐额头,顿觉不对!
从碧脸色一变,厉声道:“掌灯!即可去太医院请孙太医过来!”
康乐迷迷糊糊地醒来,见烛光大亮,从碧一脸忧色,她自己抬手摸了摸额头,傻乎乎道:“怎么啦,我又起热了吗?”
孙太医已经一把年纪了,漏夜而来神色疲惫,他诊过脉,沉吟道:“是又起低热了,但药刚喝过不久,不能再用。”
那便只能扎针。
康乐伸出纤细雪白的小臂,当初扎了韩江满头的银针,拈在孙太医指尖,稳稳地扎进合谷穴、曲池穴、外关穴。
尖细冰凉的银针扎进身体里还是会痛的,但康乐已经习惯了。
孙太医年纪大了,在太医院劳累一日已经疲惫,如今半夜还劳累他,康乐很是过意不去。
她自告奋勇,乖乖道:“孙爷爷,我也会取针的,上次韩江的针也是我取的。您回去休息吧,过会儿我自己取针,不用您一直在这里守着,您回去休息吧。”
让一个六旬老人一夜不眠,着实是有些为难人。康乐柔软体贴,孙太医也承她的情,考虑到自己这把老骨头确实撑不住了,他想了想,另召了太医院副掌院过来,对他细细交代了一边,方才回去歇息。
康乐的脉案是太医院几位圣手了如指掌的,但副掌院也丝毫没有不耐烦,细细记下,才恭恭敬敬地请孙太医回去休息。
只是就算如此,迎春殿的烛光依然断断续续地亮了一整夜。
副掌院满头大汗,却束手无策。不论是汤药也好,针灸也罢,用上之后,康乐公主的低热即刻便能退下去,只是效用过后,又席卷而来,丝毫不退。
一大早,淑华宫得了消息,连早膳也来不及用,云贵妃和赵楚韫匆匆而来,鬓发微散。
云贵妃守在床沿,轻轻地握着康乐的手,眉头微皱,难过怜惜道:“绵绵可有什么不适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