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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60节

 

金幼孜道:“可是我听的真切……”

此时,所有人看看杨荣,又看看金幼孜。

没有人觉得错愕,却几乎所有人……都仿佛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。似乎已经有人料想到这件事……一定会发生一般。

倒是胡广道:“实在不成……当立即入宫,去询陛下……”

金幼孜道:“可。”

杨荣却摆摆手,叹道:“何必说这些负气的话?二公难道没有见到,陛下……在交代完之后,已失去了神志。陛下龙体……已是垂危……哎……到现在……如何去请陛下明示?”

陛下的情况,三人是亲身看在眼里的,说是油尽灯枯,也不为过……想来即便是这遗言,也是在回光返照的情况之下,勉强道出来的,现在去请陛下明示,简直就是说笑。

金幼孜于是情真意切地道:“可金某,确实听的真切,当时陛下确实声音微弱,口齿不清,二公如今……却认为老夫胡言,这莫非是质疑金某的品德吗?”

胡广道:“没有听见这一句就是没有听见,与金公的德行无关,胡某只信自己所见所闻,绝无揣度金公心思的意思……”

胡广这般态度坚决,却是所有人都没有料想到的。

矫诏

文渊阁的气氛陡然之间紧张起来。

眼看着局面僵住。

倒是有人打圆场,却是刘观。

刘观道:“诸公,现在都是什么时候了,这好端端的,怎么还争吵了起来?到底是哪一句,还请明示,现在大家都在,正好参详一二。”

胡广显得十分气愤,并没有因为刘观的打圆场而缓和自己的脸色,只是冷哼一声,不置可否。

其实他与金幼孜的关系不错,可以说素有交情,可越是如此,他越为此而愤怒。因为他认为金幼孜欺骗了自己,是欺世盗名之徒。

金幼孜反而显得稳重,见刘观相询,便道:“遗诏之中,有一句……乃是:册封张安世为宋王……”

此言一出,众人表情纷纷露出了异色。

宋王……这就是亲王的爵位了,与太祖高皇帝诸子以及赵王和汉王并肩。

张安世能册封郡王,本就已经算是格外的优渥了。

算是打破了定例。

可现在又来这么一个加封,绝对是空前绝后。

朱棣这辈子,打着靖难的名义,指责建文皇帝破坏了祖宗之法,这才做了天子。

也正因为如此,所以永乐一朝,无论干什么,无论是不是都按祖制行事,可至少,都打着祖宗之法的招牌。

唯独是张安世封王这件事,简直就是明目张胆地践踏朱元璋的成法。

而如今,却又继续层层加码,竟是要加封为亲王了。

可众臣细细一想,似乎……这样的加恩,也确实是朱棣能够干得出来的。

毕竟……当今陛下太特殊,也只有他这样的魄力,可以冒天下之大不韪,如此破格,倘若是后世的皇帝,也未必有此决心。

再结合张安世的功劳,以及朱棣对张安世的信重,可以说……可能性不小。

何况,正因为这是遗诏,才有如此的可能。

若是其他时候,朱棣下此旨意,必定会有大臣劝谏。

莫说是其他人,即便是文渊阁一些倾向于张安世的大学士,只怕也会觉得恩荣太过,请求陛下三思。

可遗诏不同之处就在于,皇帝这个时候都要咽气了,就算他的遗言再不合理,也绝不会有人跑去跟他抬杠,更无从去请他收回成命。

何况这遗诏作为皇帝的最后临终交代,克继大统的新皇帝,是断然不敢轻易推翻的。

可以说,这是朱棣最后一次的言出法随,质疑遗诏,本身就是推翻自身的合法性。

其他的事,可以阳奉阴违,唯独遗诏不可。

众臣沉默着,有人感慨……这张安世……真不知走了什么运。

也有人显然敏锐地察觉到……事情应该不是这样简单。

因而,在沉默之中,众人纷纷看向金幼孜。

金幼孜又继续道:“新君登极,册封张安世为宋王,其长子长生,为宋王世子,次子长念,袭芜湖郡王爵!令其就藩新洲,供奉家庙,世袭罔替,终大明一朝,与朝廷同富贵。”

众臣听罢,许多人在霎时间好像明白了什么。

得了亲王爵,甚至儿子得封了一个郡王,可以说是位极人臣,这辈子再也没有什么遗憾了。

而作为亲王,自然而然,也该和其他的藩王一样,回到封地就藩。

毕竟,朱棣的两个亲儿子都就藩了,这位宋王殿下,没有理由继续在这京城里待下去吧。

这绝对是一个极有吸引力的旨意,甚至可以说……是皆大欢喜的局面。

对于张家而言,努力到了现在,还有什么值得追求呢?何不如回自己的藩地,努力缔造自己的藩国,像所有的宗亲一样,开疆拓土,在那万里碧波的海外,称王称霸。

而对于更多人而言,若是张安世能离开京城,这又何尝不令人喜出望外?

一旦张安世离开,虽然张安世留下的班底依旧势力不小,可想要继续深入的新政,已是不可能。

甚至……整个新政戛然而止,也未可知。

毕竟,新政之中,最难对付的,未必是新政这一股力量,而在于……张安世这个难缠的对手。

张安世犹如一个精神图腾一般,使许多人自发地聚拢在了他的周围。

可一旦失去了张安世,形势也就未必了。

尤其是在直隶,张安世培养出来的那些人,现在还未进入中枢,真正手握大权。

对付这些人,只需进行拉拢,或者进行分化,久而久之,自可土崩瓦解。

至于太子殿下,以及皇孙,也未必没有办法。

总而言之,至少现在而言,失去了张安世的影响,也可使人长松一口气。

当即,这殿中死一般的沉寂起来。

半晌后,才突然有人道:“金公所言,未必未有之,以我之见,既是金公听得了陛下的旨意,其他人未闻,或是其他二公一时未听得罢了。可这毕竟是陛下的圣意,倘若因此而将这圣意自诏中除去,陛下若知,必是遗憾万分。我等既为人臣,理应恭奉圣意,岂可马虎大意呢?”

说话的,乃是户部尚书夏原吉。

夏原吉此言,不是没有道理。

三个人有一人听见,那么当时的情景就在于,陛下当真本就言辞含糊,有人没有听见也不足奇,可这是圣意,总不能因为有人没有听见,就视而不见吧。

此话一出,许多人便也纷纷开始点头:“是也,是也,这是大事,非同小可,何况……以我之见,陛下厚爱芜湖郡王殿下,此时还念着芜湖郡王,可见陛下厚爱之心,倘若我等位臣子的,忽视了去,这……实在愧对陛下厚恩……”

说着,便有人开始垂泪。

这种事就是如此,一旦有人开始流眼泪,其他人不跟着流一点,就有点说不过去了。

于是,众人都流眼泪。

擦拭着眼泪,有人哽咽,站了起来,却是工部尚书吴中。

吴中悲痛地道:“若是违背圣意,岂不是辜负圣恩?以我之见,这一条……理应添列。解公、杨公、胡公……以为如何?”

解缙则是慢悠悠地道;“我不曾在御前听诏,且看看大家的主意。”

杨荣扫了众人一眼,道:“这一条闻所未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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