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7节
“可是哥哥,真的是他们的错。”伊梧扁着嘴,眼里噙着泪:“伊梧因为太饿,吃了口弟弟的包子被打得半死,可是弟弟却母亲怀里听着故事。为什么、就因为我多吃了一口汤,一口饭,他们就要把我交给五盟会的人,我做错什么了?!”
说到后面,伊梧的情绪又激动起来。
伊梧的样子让慕长宁想到同样被偏爱的陆云清,他沉默了一会儿,说道:“本不是你的错,可你杀了他们。”
隐晦的话语让伊梧心里逐渐不安,她喃喃地重复道:“谁?我杀了谁?”
茫然地看着慕长宁,又看着一言不发的陆展清,她不安道:“谁?”
她上前两步,拉着慕长宁的袖子,固执道:“父亲母亲会来接我的对吗?”
厉鬼只会有生前的记忆,对于成了厉鬼之后的所有事,她不记得,只有模糊的印象。
是她控制不住怨气,在厉鬼对生魂的渴望中,一点点地将她的父亲母亲吞吃入腹。
面目全非的父母眼中没有怨怼与害怕,只有无尽的内疚与纵容:“对不起啊伊梧,我也想给你很好的生活。”
母亲的最后一句话,散在了伊梧的咀嚼声中。
“啊!!!——”
伊梧完全发了狂,她流着泪,发出尖锐沙哑的凄声,振臂一挥,无数道漆黑的生魂从她的身躯里涌出,四面八方地涌满了整间石室。
慕长宁摊开手心,磅礴的内力在疯狂地涌动汇集,化成无数道莹白的箭。
满室的白与黑,风声与啸声将室内的棋盘碾成齑粉。
黑压压的生魂被白箭搅碎,半点不剩。
高亢凄厉的哀嚎声过去以后,伊梧脱力地跌在了地上。她双目涣散,大量生魂的死去让她也跟着虚弱,生机一点点逝去。
“大哥哥,”伊梧满身的血,朝慕长宁爬去,腰间小布袋上的铃铛清脆作响:“能不能带我回家……”
伊梧的羊角辫在打斗中早就散落下来,她想起了那些早就被遗忘的温情,悔恨道:“家,在莹村,每年夏天,他们都会,都会给我抓萤火虫……”
一点点苏醒的记忆在无情地抹杀着她。
“我不是故意的,我真的、不是故意的,”伊梧喘不过气,被生魂反噬的身体开始化成烟灰:“原来、我等了那么久,他们根本就不会来,他们定是恨死了我,再也不会来接我了…”
“伊梧,”一室狼藉里,慕长宁弯下腰,抱起了哭到脱力伏在地上的伊梧:“我们会带你回去。”
伊梧靠着他的臂弯,止不住的黑血从口鼻处涌出,染透了慕长宁的白衣。她神色悲戚,哭声熹微。
陆展清一下下地抚摸着她的头,宽慰着痛不欲生的伊梧:“他们一定,一如既往地爱你。”
“我不是有意要吃掉这么多人的,我真的、真的不知道,都是枯骨天灯阵……”
伊梧突然用力攥住慕长宁的前襟,急道:“毁了它、毁了这个阵法!”
“如何能毁去?”
伊梧恨声:“杀了阵眼!”
未知而强大的阵眼感受到了伊梧的背叛,石室一片地动山摇。
“我死的那刻,棺材东南角会有出路,你们、你们出去后,能、能送我回去吗?”
陆展清握着她冰凉的手,郑重道:“自然。我们会找个地方,给你与父母立碑。”
伊梧的身子越来越轻,周围的黑烟越来越多。
她一下一下地扯着自己的头发,放在陆展清手上,泣涕涟涟:“他们一定讨厌死我了,不想、不想我回去的,把我、把我的头发,散在风里,远远地,就好……”
伊梧小小的身躯化成一道道乌黑的烟,了无痕迹。
腰间的小布袋掉到地上,压住了那黑色的铃铛,闷闷作响。
慕长宁眼圈泛红,一言不发,攥着布袋的细长绳结,把袋子捡了起来。
石室发出可怕的咆哮。
阵眼似乎要惩罚伊梧,让她死无葬身之地,发出惊涛骇浪的怒吼。
吼声如浪,将眼前的所有东西拍散,连同将伊梧永远定格在童年的棺材。
陆展清揽过慕长宁,朝东南口飞身而去:“快!”
石室在两人飞出去的瞬间倾塌,外头的石壁一阵摇晃。
在另一宫的纪连阙与丁酉对视一眼,默契地点了个头。
枯骨
离宫,纪连阙与丁酉所在地。
圆形的石室里,一位须发都是火红色的老者,正用他那细瘦而伶仃的腿支撑着身体,连声怪叫着,朝着两人点来点去。
火,无处不在而四溅的火,在狭小的空间里朝着纪连阙和丁酉砸去。
老者腕上绕着两道黑色的咒枷,怒目圆睁,手点到什么位置,一团凶猛的火焰就朝着两人砸去,他叫着:“呔!外乡人!吾乃祝融座下大弟子,你二人无端闯入,还不受死!”
拙锋凛冽的刀锋迅猛地破开迎面而来的火焰,被劈开的火焰化成了一只一分为二的光秃秃的火鸟,纪连阙睨了一眼,嘲讽道:“原来是只毛都没有长齐的鸟,还在这大言不惭。”
老者脾气爆,眉毛都被气得飞了起来,尖声叫道:“你闭嘴!!你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乡野村夫!”
他被人戳破了身份,也不额外消耗内力去把火鸟变成火焰了,一时之间,满屋子内都是亮得发红的火鸟,伸长脖子在怪叫着。
长枪的优势在这样的战斗中体现得淋漓尽致。
丁酉单手执枪,尖锐的枪尖一刺一个准,如此串了三只后,他把枪尖对准了逐渐慌张的老者:“要拿回去烤着吃么。”
纪连阙哈哈大笑道:“不用烤了,本来就是熟的,再烤就跟他一样焦了。”
老者气急败坏,火红的眉毛被拙锋挑过来的火鸟烧掉了一半。他把那只该死的火鸟捉下来踩在脚下,双手在自己的眉心上一拍,一个莹蓝色的火焰浮现。
他兴奋而诡异地笑着:“接受烈火的审判吧!”
周遭的火鸟齐声嘶鸣,纷纷梗着脖子坠地,在坠地的一瞬间化成了极高温的蓝色焰火,可怕的温度瞬间让人汗流浃背。
纪连阙和丁酉飞速向后退去,第一时间远离那蓝色的火焰。后背贴着残余着冷凝温度的石壁,缓解着灼热。
老者发出哇呀呀的怪叫,一把扯下了腕上的咒枷,瞬间化成了一只束瞳白毛的老虎。
“原来是一只精怪,偷学了点本事,还称自己是祝融的徒弟,真不害臊。”纪连阙甩了一把他的高马尾,拙锋稳稳地攥在手心里,完整以暇道:“喂,你的尾巴被火烧起来了!”
老虎喷着粗气,后退刨地,凛然地盯着纪连阙,直起了上半身,张开了嘴。
一股极为强大的吸力朝着纪连阙吸来,想把他拽进蓝色的高温里。
纪连阙调动着内息,也只是堪堪维持在一个平衡的力度。
如此不上不下,老虎的白毛骤然翻动,拼劲了全力发出了一声比刚刚还要巨大的声响。
“小心!——”
完全兽化的老虎失去了理智,纪连阙瞬间被拉了过去,明蓝色火焰的热度已经灼烤着衣服。
“快抓住!”
枪杆倏忽而至,纪连阙猛地一抓,借着丁酉往后挑的力量一下子飞身回到了石壁前。
纪连阙抹了一把脸上的汗,夸道:“枪法不错,有几分军中的风采。”
丁酉一怔,继而笑着:“我母亲便是军营出身。”
“噢?